专访|郑宗龙:从“传传奇世界新服网奇页游新服网”到云门舞集艺术总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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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郑宗龙:从“传传奇世界新服网奇页游新服网”到云门舞集艺术总监

少年郑宗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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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宗龙是在2002年进的云门。
他还记得自己进团第一堂课是站桩(半蹲),一站就是一个半小时。云门的练功房在铁皮屋里,他的汗就像雨一样掉,脚下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云门那时候蜗在台北八里的一座山坡上,郑宗龙连上山都很困难,爬一阵就会腿软。跳完舞,其他人隔天都没事,郑宗龙连着两年,每周一、三、五都去看中医,周末还要做复健。
“大家在休息看电影,我在医院拔罐、针灸、贴药、吃中药。这样日积月累,我发现我没办法了,我需要很多休息。”
四年后,郑宗龙不得不退团。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真正爱上了舞蹈,牵筋动骨。离团那天,郑宗龙躲在排练场哭了一个下午。
回想起这一段,郑宗龙鼻子一酸,眼里蓄泪,,语调也哽咽起来。他说自己纯粹是想到了分离,“任何分离都是难受的,那时候我和舞蹈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郑宗龙没抱怨,也没后悔年轻时不懂事把身体搞垮了。他是不太后悔的人,过去了就过去了。
跳不了舞,又不想回去继承家业,郑宗龙在外面租了一个小房子,月租八千新台币,靠商业演出为生。
每晚,他都和好友在社区大楼的健身房里编舞,一个月只要接一单就能生活一个多月。也有碰钉子的时候,遇到演出商刁难,可能连车马费都拿不到就被打发走了。最穷的时候,身上只剩不到一百块新台币。
林怀民知道郑宗龙想编舞,又没钱,干脆邀他当司机,随时把这位后生带在身边。
郑宗龙跟着林怀民看演出,看着他每天开会、改稿、接电话、和人聊天的模样,从早忙到晚,滚动个不停,“原来他是这样生活的。”
当司机那一两年,郑宗龙发现,这才是修行的开始。最让他受触动的是林怀民的家,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三面墙都是书和CD,“我好像看到了宝藏,很想知道书里都藏了什么。”
林怀民对古典音乐有很深的钻研,笑侃巴赫在家里住了二十多年。几乎是一夜之间,郑宗龙决定放掉张学友、周杰伦,改听莫扎特、贝多芬。
“突然在一个瞬间就把以往的人生否定掉了。”郑宗龙渐渐明白,编舞不能只靠天赋,还要有丰厚的积累支撑,对美术、音乐、舞蹈、历史有种种了解,“我只是觉得我好像空空的、疯疯的,只是一个会玩的大男孩,墙上那些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想要吸收。”
如果林怀民没拉一把,郑宗龙感慨,他的人生可能会完全不一样,“我可能会沉沦苦海,或者变成一个专门接演唱会的导演,但我心里还是有创作的欲望,想抒发。”
舞蹈之路上,云门两位艺术总监都向郑宗龙伸出过援手,然而两人对他的影响完全不同,“林老师是严师,不能开玩笑的,曼菲老师是温暖的朋友,是会把手伸到你面前的那种。”
2006年,郑宗龙30岁。这一年,不管是他还是云门,都发生了太多故事。
1月,云门2最有天赋的编舞伍国柱去世;3月,云门2艺术总监罗曼菲离世,郑宗龙在德国参加编舞大赛,靠双人舞《狄德贝许》拿下铜牌,却再没有机会带给恩师看;4月,郑宗龙受邀担任云门2特约编舞。
早年的郑宗龙就是一个穷开心的大男孩,没有太多滴滴答答的负担,经历了这么些事,他的心理开始微妙起来,“感受变多了。”
也是这一年10月,郑宗龙奔赴印度流浪。
编舞后,郑宗龙发现自己要和很多人说话,但对要说什么没有概念,茫然之际,他申请了云门的“流浪者计划”资助,理由是“找自己”。没想到竟然过了。
林怀民支持年轻人走出自己的生活,去看世界。第一季,郑宗龙申请了日本,林怀民说你去日本只会觉得自己很穷,他才改了印度。没做任何旅行计划,他背着包单枪匹马到了印度,一口气走了24个城市,走到泰姬陵时,他哭了。
“我终于靠自己的力量绕了一圈,这两个月是扎扎实实的两个月。”印度之行对郑宗龙刺激很大,富丽堂皇的酒店旁边就是乞丐,天堂和地狱交织,让他想起了台北的艋舺,也让他卸下长久以来的盔甲,练习与自己对话。
2012年的纽约之行又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这一年,郑宗龙获亚洲文化协会奖助赴纽约研习半年。他像当地人一样生活,像海绵一样吸收,在奇怪的剧院里看一些奇怪的演出,“和在印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印度就像丛林,有不同欲望的撕扯,纽约是一个结构,是一个清清楚楚的结构。”
在纽约,郑宗龙编出了《一个蓝色的地方》,六个全身黑衣的女舞者放下头发,做着一些奇怪的动作。
“那段时间有点烦,有点忧郁,有一个晚上睡不着,我跑到天台吹风,希望整理一下思绪。天快要亮的一刹那,漏进了一点光,天空慢慢从黑色过渡到蓝色,我突然忘记烦恼,获得了平静,希望把失眠的烦人思绪用舞蹈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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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宗龙在排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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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台后,郑宗龙被林怀民升为云门2的助理艺术总监,两年后,又升为艺术总监。这是罗曼菲病逝后,云门2成立十五年来,第一次出现接棒的“新面孔”。
“可能是我编舞编得还不错吧。”郑宗龙淡淡地解释。
时间往前倒推,自2006年担任云门2特约编舞,郑宗龙几乎每年都在“春斗”推出新作:从《变》(2008)、《墙》(2009)、《裂》(2010)、《在路上》(2011)、《一个蓝色的地方》(2012)、《杜连魁》(2014)到《来》(2015),命题既抽象又具象,既个人却也普遍。
郑宗龙的创作不像林怀民那样满是家国情怀,他没有传统包袱,没有历史的紧张和内敛,反而更像发掘他的另一位恩师罗曼菲,情感恣意得多。
郑宗龙早年的作品都是跟着feel(感觉)走,2015年的《来》算是转折点——这部舞蹈以万华的庙会阵头、乩童起乩的动作画面,和张狂多彩的庙宇特色为创作来源——他开始尝试回溯自身文化,探究台湾本土的信仰与沿革,直至《十三声》达到高潮。
“他变得越来越勇敢、诚实,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开始寻找身为一个台湾创作者的宗旨,为何要编舞?”担任《十三声》声音指导的蔡柏璋认为,郑宗龙的创作脉络近年来逐渐回到自己的家乡,可以预见他将迈向成熟期。
为《十三声》配乐的林强则认为,“他在创作上一直要求突破自己的惯性,从前喜欢用古典乐或西方当代音乐,肢体表现上也受西方舞蹈家影响,《十三声》则是从万华的人生百态出发,从自己的生命经验里去找,让成长过程成为创作养分。”
林怀民常说,郑宗龙有一样东西是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而且很羡慕的,就是街头的旺盛的活力,那种活力有时候甚至很野,而郑宗龙有趣的地方在于,能把野化成美。
他很高兴郑宗龙一步一步把自己走回了万华,而布拉瑞扬(台湾编舞家)也终于回到了台东,“每个人都需要回家。这是台湾的一个奇怪宿命,我们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我们只会向往远方。这两个编舞都去过欧美,见识过了,然后他们回家了。这是一个文化信心的问题。”
外界都觉得郑宗龙成熟了,郑宗龙很明白,他还在找“自己是什么”。
在云门四年,他跟着林怀民受过中国最传统的武术和太极训练,他从小练玛莎·葛兰姆技术,喜欢皮娜·鲍什的舞蹈剧场,看到威廉·福赛斯会惊叹“芭蕾可以这样生动”,看到伊利·基利安的舞蹈会眼眶发红……
“我就会问自己,我想要什么?我可以做什么?”每一位编舞大家行走于世,都有独树一帜的风格,郑宗龙不怕承认,现在的自己还在探索,风格还未定型,远没有到可以整理的阶段。
每一次编舞,他依然害怕面对创作的过程,有种不能言说的感觉,介于悲伤和喜悦之间。
害怕什么呢?比如,“我到底要做一杯美式咖啡,还是要做一杯拿铁,结果做出来是焦糖玛奇朵,这中间到底怎么了?我想炒一盘菜,奇怪怎么炒成了三杯鸡,材料和顺序发生了什么事?”
“简单说,你的想象和你的能力、你做的事是否达成一致,这些需要时间和经验累积。我只想让自己的手和心连在一起,但我现在纵使有连接的地方,内心最深处还是没法给自己盖章。”
郑宗龙说,自己最大的问题就在这:别人认可不行,一定要自己认可自己。这大概是所有有追求的创作者最难以言说的苦恼。
也有被他认可的舞蹈,比如《有一个蓝色的地方》《在路上》。他发现,他认可的作品都是自己最放松的时候编出来的,目的性太强就不行。
“《十三声》是委约作品,我的目的就是找万华,哪天放松了说不定万华会来找我。有一天你不想要什么,它真的出现的时候才是真的,可是你不经过这个探索过程,它就不会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