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远东铁道之旅 坐着火车去乌苏里的秋天
她是113次列车13号车厢的乘务员,一个教科书般的“俄铁大妈”。也有人表示反对,奚落我说“人家也就比你大个几岁吧”。这并非重点,我们只是再也遇不到丹娅和娜迪亚了。不是所有的人去都会楼空,正如不是所有列车都会在前苏联国旗从克林姆林宫落下的那一刻搁浅。?
太平洋火车站前的113次列车
大卫·鲍依的红色列车
然而丹娅和娜迪亚是谁?故事差不多要从半个世纪前开始讲起了……?
1973年,完成了“Ziggy Stardust”的世界巡演后,大卫·鲍依从日本搭上了一艘苏联邮轮,前往纳霍德卡。在这艘与契卡(KGB前身)领导人“捷尔任斯基”同名的夜航船上,摇滚歌手穿过了黑暗无边的日本海,也穿过了冷战时期的意识形态。一个红头发的怪人,在甲板上唱起了《Space Oddity》,尽管那些喝得烂醉如泥的苏联人,并不知道Major Tom是什么鬼,但这并不阻碍他们一起彻夜狂欢。?
鲍依去纳霍德卡意欲何为?答案是坐火车。他毫不避讳自己讨厌甚至害怕坐飞机的癖好,于是随行团队做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决定:他们要取道9288公里的西伯利亚大铁路,辗转返回伦敦。在纳霍德卡,他登上一辆开往哈巴罗夫斯克的火车。于是可以容纳四名乘客的Kupe二等包厢,成为他一展“把妹技巧”的猎艳场。丹娅和娜迪亚,正是被他俘获的两名“苏联坚果”。关于她们的身份,存有两个版本:一是女列车员,二是同一包厢的乘客。但不管发生了什么,真相恐怕只有鲍依一个人知道了。?
如您所料,这趟从纳霍德卡开往哈巴罗夫斯克的列车,正是今天我们乘坐的113次列车。在这一刻,没有谁能够阻挡它沿着日本海披荆斩棘。翻滚的浪花不能,紧闭的车窗也不能。就像黑铁一般的远山,仍旧无法遮挡霞光女神高贵的头颅那般。它们营造出的大自然幻象,让阿斯塔菲耶夫和萨夫拉索夫等人啧啧称奇,45年来的故事从此一扫而光——SZD(苏联铁路)摇身一变为RZD(俄罗斯铁路),大卫·鲍依也去外太空寻找Major Tom了,但113次列车步履不停。?
俄铁大妈
寂静之地?
先前的俄铁大妈,正站在车厢过道的尽头,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无需星凯的翻译,从她的肢体语言中,我们大概明白了她要表达的内容,无非是“开水在这头厕所在那头”之类的。看到她如此意气风发,不由地想起传说中的丹娅和娜迪亚。她们应该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吧,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
车上安静地如同恐怖片《寂静之地》里的小镇。只有一些乘客翻阅报纸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像黑暗中的微光,为死气沉沉的车厢注入了一缕生机。是他们太关心国家大事么?显然非也。能让花臂大叔和壮硕大妈一同沉溺于报纸上这些方格的,是一种类似填字游戏的挑战。在预防老年痴呆的世界性难题上,大家都有各自的法宝。与那些用打麻将来开发脑力的中国大叔大妈相比,俄罗斯人还是更擅长自给自足的娱乐方式。?
填字游戏仅仅是其中之一。隔壁铺位有个穿橙色外套的大姐,倚靠在车窗前,悠然自得地织着毛衣。有趣的是,她连脚上的袜子也是荷兰橙色。坐她对面的女人,则一脸严肃,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敲敲打打,似乎在处理什么急事。“居然是外星人的本子”,老莫惊叹道。外星人也好,织毛衣也罢,总而言之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中,互不侵犯,互不打扰。唯一打破这片寂静之地结界的,是隆隆前行的车轮,它们仍旧不厌其烦地撞击铁轨的交界处,并发出哐当哐当的工业噪音。?
我们围坐在一起,开始享用超市里采购的食品。我和星凯选择了一种鸡肉类的压缩罐头,是现役俄军的一款口粮。俄铁大妈恰好路过,她手指着罐头,摇了摇头,旋即离开。不祥的预感顿生,它就像一部被事先剧透的烂片。与难吃相比,一种期待值的幻灭更让我沮丧。好在还有金枪鱼罐头,尽管它折合人民币只有四块多钱,却还是令舌尖无比愉悦。?
一名女警察提出检查我们护照时,列车正从阿尔乔姆缓缓离开。距离乌苏里斯克越来越近了,这节死鱼一般的车厢总算迎来了些许水花。她似乎很有礼貌,认真记录完我们的个人信息后,微笑着将护照奉还。我们必须要感谢一下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它让无数外国游客受宠若惊的同时,更让警察和列车员同志降低了罹患面瘫的风险。?
东方的日出?
夜半时分,113次列车将我们丢在冰冷的乌苏里斯克站台,然后头也不回地沿着中俄边境,朝乌苏里江的方向驶去。彼时的火车站,还在秋风中打鼾。翌日清晨,当我们穿越天桥时,超BT传奇新服,它已变得血气方刚,在和煦的阳光下充满干劲。天桥之下,西伯利亚铁路像一条银光闪闪的长河,把乌苏里斯克火车站和乌苏里斯克机车修理厂分割在两岸。?
遍地废弃物的机车修理厂
在俄罗斯,但凡稍微有些规模的火车站附近,总有一座架设在层层铁道线之上的天桥,以方便乘客来去。天桥造就了一个相当开阔的视角,人们能够看到来来往往的火车,客观上推动了他们对这种钢铁怪兽产生兴趣,也有利于培养出一些铁道迷或者热爱火车的人群。我们在天桥上流连了好久,这其中不断有俄罗斯人驻足观望,但大多数都是在看火车,而不是“看看这群奇怪的亚洲人在看什么”。?
法国作家泰松曾调侃俄罗斯人说,“他们宁可用一台拖拉机的发动机去装饰房屋,也绝不扔掉任何废弃物。”对于这一点,我想乌苏里斯克机车修理厂的那些生锈的机车转向架和柴油发动机,会眼含热泪表示赞同。此刻,它们正在脚下堆积如山,比纳霍德卡的汽车墓地还要壮观百倍。不仅是废弃物,连二手货他们也趋之若鹜。大街上那些丰田铃木的日本右舵车自不必说,甚至连乌苏里斯克机车修理厂巨大的龙门吊,也教我们几个中国人迷一般的尴尬。“新乡市中原起重机械总厂有限公司”这15个汉字,高悬在这台龙门吊的主梁之上。整个乌苏里斯克的俄罗斯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这些如天书一般神秘莫测的东方符号。?
来自中国的龙门吊